刘瑞香
(华中师范大学 湖北武汉 430030)
[摘要]中共党组织在吸收党员时注重工人成分的现象长时期存在。然而这一方便之门的开启并非始于中共一大，而是中共二大。由于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的出现、即将与国民党组成联合战线的现实，以及共产国际的批评建议等因素，促使中共二大作出工人入党减省报审环节的特别规定，开始明显地倾向发展工人党员。
[关键词]中共二大；倾向发展；工人党员；原因
[作者简介]刘瑞香（1983—），女，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政党。然而，中共一大时全国 50 多名党员中，以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分，工人只有郑凯卿和赵子俊。《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 关于入党条件和入党程序的规定中，并没有表现出对哪个社会成分的偏好，可以说一视同仁。时隔一年，1922 年中共二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在入党程序上出现了工人入党减省报审环节的特别规定，即“工人只须地方执行委员会承认报告区及中央执行委员会即为党员”［1］P93。这一规定简化了工人入党的程序，放宽了工人入党的门槛，明显地显示出大力发展工人党员的倾向。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中共二大作出工人入党减省报审环节的特别规定，开始明显地倾向发展工人党员呢？
一、实践动力：工人运动发展
一大召开之前，中共早期组织领导人对中国工人阶级成员的素质并不满意。他们认为，工人群众一是受教育程度低，“不认识字，十人当中只有一人能看报”［1］P15。二是利己心重，缺乏公共心，“工人中极端利己主义盛行，他们没有集体生活习惯，浸透了保守的传统精神”［1］P11。 加之当时党发动工人运动尚处于起步阶段，缺乏实践经验，与工人联系甚感困难，所以一大召开时的党组织并不看好在工人中发展党员。
在组织领导工人罢工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工人阶级的政治觉悟开始有了新的认识，看到了工人阶级成员可贵的革命素质和高涨的革命热情。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即集中全力从事工人运动，发动和组织工人为争取合法权利和自身利益而斗争。1921 年 8 月，党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作为领导工人运动的公开机关，并在北京、武汉、长沙、广州、济南等地建立了分部。 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后，创办机关报《劳动周刊》，在各地建立工人补习学校，对工人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宣传教育，提高他们的阶级觉悟。同时派遣党团员，深入到工人群众中，从事发动和组织工作，成立工会，开展罢工斗争。在这一过程中，北京党组织在长辛店发展了史文彬、王俊、康景生、杨宝昆等第一批工人党员。［2］P209 11 月，陇海铁路罢工之后游天洋、姚佐唐等罢工领导人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2］P211 1922 年 1 月举行的香港海员大罢工，使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工人阶级的政治觉悟刮目相看，正如陈独秀所言：“香港海员罢工，何以长辛店、武汉的铁路工人都起来援助，这是因为他们觉悟到无论是路工是海员，无论是在广东在他省，都同属一个劳动阶级，都应该相互援助。”［3］P166为了加强对日益高涨的工人运动的领导，同年 5 月，由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发起，在广州召开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大会决定以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为全国工人运动的最高领导机关，进一步推动了工人运动的发展。在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的推动下，全国的工人罢工斗争迅猛地发展起来。
通过全国的工人罢工斗争，中国共产党看到了中国工人阶级的伟大力量。为了进一步推动中国工人运动的发展，使党的阶级基础更加巩固，以增强其战斗力，中国共产党迫切需要在工人中发展自己的组织，吸纳大批工人中的优秀分子入党，于是 1922 年 7 月中共二大作出工人入党减省报审环节的特别规定，为地方党的组织大力发展工人党员打开了方便之门。
二、外部压力：联合战线建立
刚刚诞生、力量弱小、理论水平不高且实践经验缺乏的中国共产党有着十分明确的自我意识，它要以排他的方式来保持其纯洁性，以期在社会上树立全新的良好形象。“中国政党，真正开始公开在政治上运作，并形成政治上的制衡力量，始于民国建立之初。”［4］P1当时政党林立，却是移植品。因缺少适宜的政治土壤，参加政党的人（无论大党小党）均有着强烈的官本位取向，致使政党多沦为其谋取私利的工具，不具备政党之精神。在政党政治第一次失败之后，早期中国共产党人笃定地认为他们要依据新的理论， 引进新的建党模式，重新塑造一个不同于其他政党，实现真民主的、极具别样风气的全新党。1921 年 7 月 1 日，陈独秀在《新青年》上撰文指出：“旧政党底腐败诚然是信而有征，新的共产党究竟如何，全靠自己做出证据来才能够使人相信啊。”［3］P135中国共产党人做出的证据是“对现有其他政党应采取独立的攻击的政策”，“始终站在完全独立的立场上，只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其他党派建立任何关系”。［1］P8直到 1922年 4 月 6 日, 陈独秀致信维经斯基还言辞恳切地阐明了反对加入国民党的六点理由，其中之一便是国民党“在广东以外之各省人民视之，仍是一争权夺利之政党，共产党倘加入该党，则在社会上信仰全失（尤其是青年社会），永无发展之机会”［1］P31。
当中共中央改变策略与其他革命党派建立民主联合战线时，发展工人党员以凸显工人阶级政党特质的压力随之而来。参加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张国焘等人回国，将大会关于中国工人阶级应与其他革命政党和人民群众团结一致进行革命的精神传达给陈独秀等人后，中共中央开始着手建立民主联合战线，召开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 张国焘回忆说，召开这次代表大会最重要目的是在建立各革命党派的民主联合战线的情况下，中共必须首先获得代表工人发言的资格。［5］P213可见，联合战线政策确定之后中国共产党人马上开始有意识地凸显中国工人阶级政党的身份。对此陈独秀高度重视，他认为，“中国共产党应该本诸党义，对于劳动运动，比他党加倍的努力，自负的努力”。中国共产党在联合战线中，负有两项重大任务：“一是比他党更要首先挺身出来为劳动阶级的利益而奋斗而牺牲；一是监督他党不使他们有利用劳动运动而做官而发财的机会。”［3］P182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深入工人中去，发展工人党员。否则，这个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新生政党，便不能在劳动运动中展现出比其他政党更强大的力量和优势。 基于这样的认识，1922 年 6 月陈独秀在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明确表示“多收工人党员，务求居全数一半以上”［1］P53。于是， 二大的文件中出现了一大中没有的对于党的性质的直接表述——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急先锋”。 在关于党内候选人资格的规定中也明确表示“候选人资格决不限于甚么‘学识’和‘经验’，应尽情提出本党中最勇敢最有革命精神的劳动者”［1］P74。与此相适应，二大党章中出现了减省发展工人党员报审环节的条款。
由此可见，以陈独秀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一大时还没有跟其他党派联合的打算，当改变策略，转而决定与其他党派联合时，凸显自我身份的动因随之而来。换言之，年轻的中国共产党在与他们认为较为腐败落后的党派站在一起时，便特别需要突出自己的特点以与之区别开来，从而确认自己的身份。二大党章中关于减省发展工人党员报审环节的规定，是中国共产党人急需确认自我身份的外在表征和重要支持。
三、上级推力：共产国际批评
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力量十分弱小，迫切需要得到共产国际的帮助。早在酝酿建党之际，陈独秀即向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表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基础薄弱，要做的工作十分繁重，需要与共产国际建立关系，希望得到共产国际帮助：“如果能与共产国际建立关系， 无论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上和这一运动的实际经验上都可以得着莫大的帮助。”［5］P101同时，中国共产党也需要共产国际提供的经费。1921 年 10 月 到 1922 年 7 月 中国共产党用于组织工人运动、 召开劳动大会以及开展各项宣传等工作 94%的经费来自共产国际。［1］P49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活动受到当局的迫害，敌人的强大也使得中共需要共产国际作为其坚强后盾。例如，上海的共产党在一年之内，一共参加了 6 次罢工，3次受官场压迫，领导工人运动的李启汉 2 次被捕。［1］P51-52而且陈独秀自己 1921 年 10 月被捕，也是在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出钱出力打通关系的情况下才得以顺利脱险的。中国共产党人认为“无产阶级是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也是世界的”，共产国际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大本营。“况且远东产业幼稚的国家，更要和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才足以增加革命的效力。”［1］P67所以在二大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加入第三国际案》，成为国际共产党之中国支部。
既然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那么中国共产党人便要接受共产国际的领导， 包括对其党员成分不合理的批评。1922 年 5 月 20 日，在华工作全权代表利金就中国共产党的工作向共产国际做了全面详尽的汇报。他在报告中提到，“中国共产主义小组” 并不是由最有觉悟的工人发起组织而成。“通过党的知识分子团体渗透到工人阶层中去，这是在当地条件下唯一可行的工作策略特点。全部工作的主要支柱，因而是知识分子共产主义小组。 ”利金认为，这样的特点使“中国共产主义小组”在组织青年团，影响青年知识分子的表现良好，在宣传出版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却与工人完全隔离，在影响组织工人方面成效甚微。［6］P86-88 6 月30 日，陈独秀向共产国际和维经斯基个人报告了中共成立近一年以来的各项工作情况，其中详细列数了国内外各地党组织的人数，党员共计 195 人，工人 21 人。［1］P47陈独秀在给维经斯基的信中，明确表示希望他能“检查并急速指示错误的地方”［7］P303。维经斯基随即向共产国际报告了中共党员的成分情况。于是，共产国际在同年 7 月给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回信，开篇便毫不客气地指出，“据最近从中国回来的几位同志的汇报，我们才明白，你们党的成分依然主要是知识分子，党与工人没有什么重要联系”。 共产国际还着重批评了中共在组织宣传工人方面的不力表现，指出“只有在党懂得如何建立工人组织的时候，它才能成为真正的工人阶级政党”［7］P311-312。显然，共产国际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的知识分子成分是其无法真正贴近工人，有效组织工人，从而真正成为工人阶级政党的重要原因。
共产国际的批评，使中国共产党人进一步认识到发展工人党员的重要性与必要性。这年 7 月，陈独秀撰文指出：“实行无产阶级革命与专政，无产阶级非有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不可，要造成这样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都非有一个强大的共产党做无产阶级底先锋队与指导者不可。”［3］P199而要成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无疑要改变目前的现状，大力发展工人党员。因此。二大通过的党章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不是“知识者所组成的马克思学会”，“也不是少数共产主义者离开群众之空想的革命团体”，应该是“无产阶级中最有革命精神的大群众组织起来为无产阶级之利益而奋斗的政党”。共产党人不应该囿于大学研究会图书馆，而应该到群众中去，成为一个群众党。［1］P90这说明，中共二大真诚地接受了共产国际关于不注重发展工人党员的批评，决心实现从知识分子的小党向群众性的大党的转型，真正体现工人阶级政党的性质。所以，中共二大在党章中关于发展工人党员才有了特别的规定。
优先发展工人党员的实质是在中国特殊国情下如何建设无产阶级政党的问题。中共二大关于优先发展工人党员的特别规定，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二大以后，工人出身的党员人数大幅度增加，为保持党的中国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起到了重要作用。虽然由于中国特殊的国情，在中共党内农民和其他非工人阶级出身的人始终较多，工人阶级出身的人从来不占绝大多数，但由于党的指导思想、纲领和路线，是忠实地代表了中国工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所以党始终保持了中国工人阶级先锋队的性质。现在，中国共产党已经发展成为 8000 多万党员的大党，我国的知识分子早已成为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优先发展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工人阶级成员入党，仍然是党在新时期如何坚持中国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
参考文献：
［1］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2］柳建辉.中国共产党 史稿(第1卷)［M］.成 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2011.
［3］陈独秀文章选编（中）［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1984.
［4］张玉法.民国初年的政党［M］.长沙：岳麓书社，2004.
［5］张国焘.我的回忆(第1册)［M］.香港：东方出版社，1980.
［6］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档案资料丛书 1920-1925（第1卷）［M］.北京：北京图书出版社，1997.
［7］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文献资料选辑 1917－1925（第 2 卷）［M］.北京：北京图书出版社，1997.